孙慕稼:《谈责任感》(一九五三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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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慕稼:《谈责任感》

亲爱的朋友：

　　刚才我整理旧笔记，读到以前一段杂录∶「公元一八六一年，林肯当选美国总统，北部的人民正热烈地为他庆祝的时候，他却默默地对着美国的地图跪下 ，眼角含着庄严的泪水，祝福着美国的安宁。」我不知这段记载是否真实，然而，林肯是个责任感最强烈的人，这是任何人都相信的。林肯的敌人，喜欢诋诽林肯粗 鲁无文，殊不知粗鲁无文不足以减损林肯的价值。因为林肯的不朽，不在於温雅，而在於他有一个庄严而神圣的责任感，不但对他自己的国家，而且对不同种族的人 类。古往今来，负国家大任如林肯的不知多少；然而，对自己的责任感到如此庄严的能有几人? 亲爱的朋友! 我重读上面的旧记，心中好像得一丝启示。当此夜阑人静，让我记下此时的感觉，作为我们一席的夜话。

　　年青的朋友! 「责任」好像是随人生以俱来，当我们踏入人间，就背负起许许多多责任。我们接受历代的「遗产」，我们必得将这「遗产」交代下去，这是历史文化延绵的责任。 我们生活在父母兄弟朋友夫妇中，我们必须有以对我们的父母兄弟朋友夫妇，这是人伦的责任。这些责任，随人生以俱来，都是无法推卸的。朋友! 要逃避这些责任，除非逃世；然而，逃世是一种弱者的行为。似乎王阳明曾经这样说过∶「处父子以仁，处朋友以信，处夫妇以义，安然於人伦之中，何必避世。」 对的，勇敢的人不从逃避责任中获得安息，应从肩负责任中获得心境的恬静与安宁。所以当王阳明临死时，弟子请问遗言，他说∶「此心光明，亦复何言。」不错， 将责任交代得清清楚楚，心中磊落光明，何必更有说话，这是一种最高度的怡悦。

　　人性的尊严，就在於能够负起人的责任。所以历史上批评人物的价值，不在人的聪明能力，而在於对社会所尽的责任。故从来不朽的人，未有不勇於负责 的。负责愈多，价值也愈高。他们不仅对自己负责，而且对社会、民族，以至於人类负责。他们强烈的责任感，使他们好像肩负着一个庄严神圣的使命，甘为这使命 而生，为这使命而死。伟大的宗教家如此，伟大的哲学家如此，志士豪杰，亦莫不如此。释迦牟尼抛弃王子的优游生活，而原作苦行头陀；苏格拉底不厌终身街头喋 喋，直至饮酖而死；孔子栖栖皇皇，席不暇暖；墨翟摩顶放踵，利天下而为，都是一个强烈的责任感在驱使。其馀或者见危受命，或者临难不苟，或者坚苦卓绝，或 者任怨任劳，许许多多历史上有价值的人，他们的境遇容有不同，认识容有相异；然而他们都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，足以光辉後世则一。曾参说∶「仁以为己任，不 亦重乎；死而後已，不亦远乎!」年青的朋友啊! 这种鞠躬尽瘁，死而後已的精神，决不是为一己的尊荣，而是为一个庄严的责任。

　　朋友! 或者你们会说∶「我要向自己负责，我应该使我自己有更多的幸福。」不错的，朋友! 但是，甚麽才是幸福呢? 我以为最幸福的无过於使自己的生命光辉磅礴，使自己的心境愉快安宁，使自己的精神充实丰满。这种幸福，决不能从怠惰淫逸中得到，而可从进取负责中获取。所 以古人勉励我们见义勇为，当仁不让，其实不单是为人，而亦所以自处。

　　年青的朋友! 如果我们再深入地分析，责任感正是人类文化的精华。如果缺乏责任感，社会必然解体，文化必然堕落。现在一切精神文明，其实都交结成一种责任。「信」是对诺 言的负责；「义」是对真理的负责；「忠」是对国家负责；「孝」是对父母负责；博爱仁慈，表现於行为，是对人类万物负责。蔑视责任的人，必然蔑视一切道德， 到了一切道德都堕落时，就是人类精神文化的总崩溃。社会沦落到这种田地，是一个不可设想的社会；人生沦落到这种田地，是一个不可设想的人生。孟子说∶「自暴者不可与有为也，自弃者不可与有言也。」自暴自弃，正是最不负责任的表现；到这田地，有生将等於无生。

　　青年朋友! 负责任是艰辛的；然而却是光辉的。负责愈大，艰辛愈甚，而愈能发挥生命的光华。范仲淹于青年時，便以天下为己任，所以他在黯淡的宋朝，独能放出一星光芒。 亲爱的朋友! 以天下为已任，好像说得太远；然而我以为青年人正应有这样远大的抱负，尤其是在今日困苦艰难中的中国青年。祝你们
快乐!

慕稼
十一 、廿六、一九五三年

孙慕稼着: 生 活 与 思 想 - 寄 时 代 青 年 (页 29-33)
华侨印书馆出版，永发印务有限公司印刷
中华民国四十三年四月初版
中华民国四十三年十一月再版

杰克俊

好啊！   嘿嘿